第136节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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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只灯泡马上就要熄灭了。老头坐上了通往天国的自动扶梯,一寸寸远去。

    死亡正在发生。蓦然之间,时间加快了脚步。

    等到溪原飘起第一场雪,癌细胞入侵了他的大脑。他开始吐血,出现幻觉。

    那个豁达、乐观、幽默温和的男人,已经成为了过去完成时。他木桩似的陷在被里,常常糊涂,偶尔清醒。清醒的时候笑,糊涂的时候哭。

    笑的时候,就让许廷秀重新找个人过。找个有钱的,找个帅气的。别再找像自己这样的,什么也给不了,还早早地走了。

    哭的时候,就胡乱喊着:妈,我想小秀儿了。许廷秀拿围嘴儿给他揩眼泪,唱摇篮曲一样喃喃哄着:“不要哭,你不要哭。你哭,我也要难过。人总归是要走的,小陈哥,人总归是要走的…”

    说着说着,她没了声音。伏在丈夫干瘪的身躯上,颤抖着倒气。直到哭得脑门酸胀,又是守着床头灯熬到天亮。

    那些日子,老房里总是人来人往。又在某一个瞬间,忽然变得安静异常。

    2017年最后的夜晚,一家四口聚在一起跨年。客厅热得像暖炉,寒风从窗缝里吹着百叶窗。轻轻打着窗棂,发出咔哒哒的声响。

    陈正祺因为积液压迫,只能靠在沙发上坐着。但他精神头很好。神志清楚,眼睛炯炯有神。

    陈熙南架上摄影机,把镜头对准他记录。拼尽全力,想抓住这最后的每分每秒。

    陈正祺说了很多。他对许廷秀说,你搁这头瞅着老二,我去那头瞧瞧老大。咱俩各干各的,团圆那天早晚会来。

    他对段立轩说,咱爷俩这辈子缘浅。下辈子投胎到咱家,爸一准儿把你好好拉扯大。

    他对陈熙南说,你可以挥手儿送送我。但我不乐意瞅见,你哭着走往后的道儿。

    透过长方形的相机显示屏,陈熙南看见父亲在冲自己微笑。黄绿嶙峋的脸上,一个带着祝福意味的微笑。

    歌里唱,时间都去哪儿了?

    陈熙南想,大概是去往宇宙了。去往二十九年前,他呱呱坠地那一刻的宇宙。

    时光只是离开了此地,却永远不会消弭。就如同一颗几万光年外的星星。或许它早已熄灭,却仍灿烂燃烧于今日的视野。

    第97章 风雨同舟-97

    2017年6月5日,陈正祺确诊胰腺癌。抗癌半年后,于2018年1月3日正午离世。

    他的死亡,正如他所期待的那样。吃了两个芹菜馅的煮饽饽,晒着暖暖的太阳。拉着妻子的手,看着两个儿子。在电视声和家人的交谈声中,不知不觉合了眼。

    人在死亡的时候,很少像是剧里演的那样。银行密码交代一半,猛就咽了气。

    死亡是一个过程,不突然也不痛苦。先是陷入昏迷,呼吸深而缓。脸色一点点变白,嘴唇一点点变黑。随后呼吸变得浅而促,开始打小呼噜。最后又变得缓慢,且停顿间隔越来越长。5秒,10秒,20秒…

    深度昏迷两小时后,陈正祺呼出最后一口气,而后不再吸气。

    电视里正好放着《春歌》的大合唱。歌声婉转悠扬,阳光翩翩起舞。窗外掠过一群大喜鹊,嘎嘎地笑着远去。

    许廷秀就像没注意到,依旧握着他的手看电视。活人温热有力的手心里,是死人冰冷松弛的手。没有血色,指尖泛紫。

    又过了会儿,陈正祺的嘴缓缓张开。嘴唇和牙龈往上收缩,牙齿长得像一匹老马。但他仍是慈祥的,甚至还有几分可爱。

    段立轩默默起身,出去张罗后事。陈熙南则去了卧室,从衣柜里拿出寿衣。

    正红的手提盒,里面叠着厚厚一沓。衬衣、夹衣、棉衣、罩衣,俗称四领。衬裤、棉裤、罩裤,俗称三腰。四领三腰,就叫寿衣七件套。

    段立轩说,因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。所以‘七’是个功德圆满的数字,装老衣得穿七件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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